苏杨

    如果有人说，种庄稼也是一种生态建设，尤其种在大城市周边可以改善环境，你肯定认为这是哪位缺地种的农民的酒后之言。然而，近年来在一些主流报刊上看到的关于为高尔夫球场“平反”的文章却让我发现这种“酒后之言”居然能被说成“真言”。这些出自草业专家的文章从各个方面驳斥了一些环保专家对在北京的环城绿化带内建高尔夫球场的弊端分析。所幸这些报刊的编辑都没有偏听偏信，往往将两方面专家的观点都陈列于纸，一一对应，俨然辩论记录。如果以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不应在周边绿化带多建高尔夫球场为辨题，双方观点可对比如下：

不过，这些文章往往仅将两边观点针锋相对，未多作评述。编辑可谓一番苦心，不偏不倚，不妄置一词，可惜苦了读者，到底孰是孰非，这可是事关首都生态环境的大事！所以我不揣冒昧，借鉴数学证明中的方法，将这种辩论的主题外推到更易于说明的“种庄稼也是生态建设”，以其正谬再来评判双方是非。其中思路如下：
　　将高尔夫球场与庄稼地相比，是受草业专家的启发。这高尔夫球场，不就是一种庄稼地吗？同样是人工条件下的单一作物集约化种植地，同样要调配土壤、水分等资源和改造原生生态系统，同样看起来只追求经济效益，只是，一个高档、一个低档。现在既然同拉到了环保这杆大旗下，何妨只从生态效益的角度比较比较高尔夫球场这样的“专业”草坪与庄稼地哪个环境效益好，哪个投入产出比高，哪个社会效益好？
    高尔夫球场从生态学角度看是稀树草地，单位面积的植物量有限，物种单一也造成其生态功能单一，而自然界由乔木、灌木、落叶腐植层和各种杂草组成的生态系统，其综合环境效益（释氧固碳、蒸腾吸热、减尘滞尘、调节温湿、降低噪音、减菌杀菌及减少污染等）为单一草坪的10倍以上，像玉米等高杆作物在生长季的环境效益也远在草坪之上。
    环境效益差一点还不要紧，更严重的是为了维护球场将产生环境负效益。高尔夫球场所用的结缕草是否真的像路边野草那么皮实？不必说任何单一作物集约化种植地（包括庄稼地）必然要求精工细作、脱离自然地维护，也不必说高尔夫球场对这些本来各有天性的小草有着整齐划一的要求，单是这些海外来客的水土不服就离不开浇水呵护和各种化学制品防护。再加上为了使草坪不长杂草、保持新绿，要大量喷洒化肥和各种农药——杀虫剂、杀菌剂和除草剂等等，所使用的农药量高达庄稼地所需的5倍以上。这些化学制剂会随着雨水和灌溉水渗流到周边水体和土壤之中，毒化土壤，甚至会污染地表和地下水。
　　据日本科学家在1990年代的调查研究，长期在高尔夫球场周围居住的人、球场雇员和经常打高尔夫球的人较容易表现出慢性中毒的症状，另有美国海军上尉乔治·普赖尔因长期打高尔夫球而中毒身亡这样的极端案例。这些例子也许远了点，就我自己去年三次光顾高尔夫球场的经历而言，一个本来应该倍感舒适的细节却让我如今回想起来恍然大悟：正是暑热季节，其中一次还正逢蚊虫饭点——黄昏时分，偌大的绿油油的高尔夫球场却没有一只蚊子光顾我这个O型血大餐。连蚊子这样无孔不入、吃苦耐劳的生灵都无法栖身于高尔夫球场，这高尔夫球场到底是动植物的天堂还是“死海”，昭然若揭！
　　最近国内的报上又有两例来佐证这一点：广东中山附近某高尔夫球场因防治草坪害虫施放的农药被雨水冲到周边的鱼塘，给塘内的鱼带去灭顶灭门之灾；深圳正在建设的一个高尔夫球场，其选址绝大部分位于一个水源水库的集雨范围内。人大代表质疑高尔夫球场使用的农药和化肥将严重污染这个深圳龙岗区逾百万人口的饮用水源。由于投资方的解释难以让人大代表信服，球场建设不得不停工。
　　想起那些进口草，我还想起了一个时髦话题：建高尔夫球场算不算给生物入侵开道？如果只是现在使用的外来草种，没有在现行生态系统中抵御病虫害的能力，倒不足为惧。如果今后真的培育出了生命力超强的草种呢，会不会像当年澳大利亚引入仙人掌、我国南方引入风信子一样成灾，会不会围剿首都的天然生态系统呢？再说，如果到处是高尔夫球场，即便人适应了，鸟、虫能适应这样无木可栖、无食可吃的高贵天堂吗？当城市里鸟的家园突然变成四面高尔夫时，对鸟来说也许就是四面楚歌，对我们来说也许就是寂静的春天！
　　有如此显著的环境负效益，高尔夫球场那点所谓的环境效益不知能否功过相抵？高尔夫球场的环境效益应该可以用环保不沾边来概括。
　　从经济角度来讲，出身高贵但容易水土不服的高尔夫球场的洋草坪，其养护和管理费用与由乡土物种组成的乔、灌、草结合的绿地的养护投入比例至少为3比1，日耗水量高达同样面积的麦田的5倍。建设费用则更加悬殊：栽植1平方米的草坪平均投入是种植相同遮蔽面积的立体绿地的20倍！何况，要想使草坪保持最佳的观赏性和满足高尔夫运动所需的精确要求，一般每3年就需要更换一次。每3年就要让土壤“植一次皮”，幸好北京的降雨量和立地条件尚可，要搁在内蒙，肯定是挡不住的荒漠化。
　　某些草业专家动辄将高尔夫球场与所谓荒地进行环境效益比较，其实北京这样的自然条件下怎么可能有寸草不生的荒地？要是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建设这么一个“兼具环境效益的污染源”，真还不如赶紧在所谓荒地上种上庄稼，因为庄稼地不仅环境效益更显著，不仅不愁民间建设资金，也更符合多快好省的国情需要：我国哪个大城市周边都存在双重短缺——水资源短缺和土地资源短缺（建设部提供的有关资料显示，中国严重缺水城市已占56%，全国城市总缺水量达60亿立方米）。尤其北京市人均占有水资源量仅为400立方米，占我国人均水资源量的1／6，占全世界人均水资源量的1／25，在有统计数据的130多个首都中名列百位之后。土地资源也捉襟见肘，五环之内几乎已经没有所谓“生态功能用地”，甚至连单位土地面积产出最高的房地产业的可征之地都寥寥无几。缺水缺地，多点靠天喝水甚至从天抢水的树林岂不更好？即便是建设以林木为主的绿地投资过高，用庄稼地搞生态建设的投入产出比也应该比高尔夫球场更好。
　　当然，也许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开发商不会计较这样的投入，因为高投入可能还有高产出。为适应经济发展和新兴阶层的消费需要，适当兴建一些高尔夫球场无可厚非。但目前北京市的高尔夫球场已有十五、六个（包括4个练习场），且已规划在朝阳区、海淀区、昌平区和丰台区再兴建5个高尔夫球场。这么多的高尔夫球场真的能够高投入、高产出吗？
　　最新的统计表明：国内已有高尔夫球场近200个，立项待建的还有500个左右，已建成的50%处于亏损状态，真正能靠球场营业收入维持生存的不到10%。号称“未来3年要建50个高尔夫球场”的上海，现有的20多个球场亏损或接近亏损线的高达80％。一个18洞的标准高尔夫球场的投资在1.5亿元左右，日常维护费用如前所述也非常高昂，之所以还有这么多的资金涌向高尔夫这个无底洞，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挂羊头卖狗肉，以“小球带大楼——别墅”。体育用地比房地产用地成本明显要低，且可以选在不允许进行房地产开发的风水俱佳之地。故兴建高尔夫球场，实际上是意图通过高尔夫球场获得用地指标后进行别墅开发来牟取暴利；二是开发商们不过是贷款扶起来的大款，那巨额的前期投入大部分是一些房地产商通过不轨行为获得的贷款，最后的经济风险仍然要落在国有银行上。
　　看来，高尔夫球场建设也可以说是经济不沾边。
　　还应该看到的是，高尔夫球场单位面积的娱乐人群承载量仅为足球场的1/10,篮球场的1/30，更无法与田径场相比。何况，一般百姓除非等到天上掉馅饼是难以享受这种天价娱乐的。大城市周边的绿地应该是公共产品，应该是公天下。如果都通过把绿地建为高尔夫球场变成钞票把门的家天下，算不算一种国有资产流失。
　　其实在世界范围内对打高尔夫球这种体育项目的认可也是不高的，尽管其知名度非常高，但其一直未能列入重在参与的奥运会就已说明了这种运动的局限性——这种运动，适可而止，因为它离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标准太远，完全可以说是公益不沾边。
　　环保不沾边、经济不沾边、公益不沾边，三不沾的高尔夫球场，怎么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高尔夫球场和庄稼地之间的这点环保道理，草业专家会不懂？
　　还是背后的利益在作怪。在土里刨食的庄稼地上搞农业在大城市周边是要被淘汰的夕阳产业，而可以配套建设别墅的高尔夫球场却是将来可能日进斗金的聚宝盆。搞草业的专家当然希望市场越大越好，自然希望绿化祖国的那个“绿”就是高尔夫球场草坪的绿，而环保专家没有利益牵绊，当然实话实说。不过，这些道理我这样的看客明白没有用，必须拍板人明白。好在近年来，关于高尔夫球场出现了让大多数人放心的局面：先是全国绿化委员会明令今后新建各种大型绿地时，绿地率不得低于60%，乔木树种覆盖面不得低于70%，非林木型草坪不得超过30%，将突出“林荫型”绿化。北京2003年新建绿地中以高大乔木树种为主体的绿化面积就已经达到了75%以上；接着国家国土资源部将城市周边规模较大的土地规划审批权收回，同时严查侵占耕地现象。这样一来，三不沾边的高尔夫球场再想沾大城市的边恐怕困难了，而灰不溜秋的庄稼地还会继续为改善城市生态环境站好最后一班岗，国之幸事！
　　写作此文的动机是读到有关文章，现将读报时的涂鸦摘抄如下：
　　美国有2万多个高尔夫球场（美国还有一个高指标，人均消费能源是世界的10倍），很少听到对此的非议（他们自己从不非议自己的高消费，反而认为这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凯恩斯指引的道路）。珠三角目前的高尔夫球场数占全国一半（先不论多不多，人家那儿可没风沙，先天条件不一样，这方面照搬后果可能比效颦还严重），北京这样的大都市，需要200～300个高尔夫球场（按每个0.8公里2，可以构成绕五环一圈的1公里宽带，可以让北京包围在高尔夫球场中）。一个标准高尔夫球场至少占地0.5公里2 ，80%以上是草坪，发球台、球道、果岭和高草区，每部分的草种、种植方式和管理措施完全不同，但无论哪一种都具有吸收二氧化碳和释放氧气的作用（这和庄稼地有什么区别？）。施肥对土壤和环境无一点点污染（如果属实，这一成果足以申请诺贝尔奖）。球道和高草区采用了结缕草，抗旱，一年四季几乎不用怎么浇水也能正常生长（要是天然生态系统，除了老天爷，完全没人给它们浇水，不仅自己长得好，还能养活大大小小的动物，甚至涵养一点水源，截留一点雨水）。高尔夫运动可以改良荒山荒坡，（干脆不要退耕还林还草，还“高”吧），以绿养绿（这倒是实话，但是全国首善之区的首都，生态效益比经济效益还是更重要一点吧？）

中国草坪网编辑部